做好心理准备,给自己打个预防针,这样即便危险发生,也不至于一无所知,起码也能提前做些安排。
然而。
另一人却慢慢冷下脸来,一丝表情都没有,看不出喜怒,就那么静静看着少年。
帮。
怎么帮?
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帮?
总不能是以间谍的身份吧。
想到这,斯卡拉姆齐甚至都有点想笑。
因为,这个问题都不用问出口,他就已经知晓了答案。
——只会是「家人」
但「家人」是无法与他同行的。
要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人,不必重蹈前世的覆辙,只需接受神明的恩赐与宠爱。
斯卡拉姆齐沉默着,目光停在少年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上,久到让对方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程度,才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。
“当时我去找你了。”
“……当时?”
“你在至冬的时候。”
少年的呼吸骤然一滞。
“我、”他想开口说些什么,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,声音像是飘在空中。
“那天……”
“满城都是你的通缉令,却无一人知晓你的下落。深渊的信号中断了,我们只能兵分两路。尼古拉去了德涅斯特,而我单独带了一支小队去找你。”
另一人轻轻说着,回忆的语调却过于平直。
黑暗中,他的眼睛像藏在云里的月亮,忽隐忽灭,失去了本该有的颜色。
少年错愕地盯着对方,仿佛呼吸都静止了。
当时……他确实有过拖延时间的念头,只是赞迪克出现,彻底掐断了它。
而留在脑中的最后一幕,是疼痛中死去的自己。
过去太久,少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了,即使事后回忆,浮于眼前的,只有那浸入眼眶的血红,以及一段缥缈模糊的声音。
现在,那段模糊的声音似乎慢慢清晰,像一阵凛冬的风,搅动起内心的风暴,让他的咽喉干涩无比。
人们总说,逝者如斯。
慨叹死者时,却都忘了生者的不幸。
正因懂得失去的痛苦,所以他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内容。
可另一人的声音却如利剪划绸,嘶拉一声,瞬息割破午夜的安宁,令他窥见过去的一角。
“我去晚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等我找到你时,你已经被魔神残渣侵蚀,没了……”
“别再说了——!”
少年大声制止,一把将人抱住。
“别再说了……”
冷汗濡湿后背,带来透骨的凉意。
胸膛剧烈起伏,像极了噩梦惊醒时的惊魂未定。
少年却顾不得这些,本能地抚摸起另一人的后背,不停在人耳边低声重复:“没事的,都过去了…都过去了……”
可说着说着,安抚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随之而来的是流进脖颈上的液体,温热潮湿,一颗颗砸下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少年哭着,把头抵在另一人的颈窝,哽咽道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窗外寂寥,游移的云吞下月亮,残余的光像是岁月在夜色中熙攘而过,虚虚实实,最终都被黑暗掩盖。
察觉到锁骨上的眼泪,缄默的人这才伸出双臂,将掌心贴于少年的后心处。
心跳清晰有力,一下又一下地响在手心,与他的呼吸一起,形似某种同频的共振——
那里,曾是被他长刀贯穿过的地方。
他感受着,恍如捧着一抷破碎后又被拢到一起的雪,并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,让偏执在相拥中隐隐浮现。
太讽刺。
被他杀死的人却在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。
真的都过去了吗?
不。
并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