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之上争论正酣,净事房掌事太监王德海却悄然离宫,独自踱步至平康坊东隅的香满楼。
这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酒楼,飞檐翘角,朱漆金饰,在平康坊格外显眼。
王德海每次出宫,必来此处。
香满楼的松鼠桂鱼,外酥里嫩,酸甜适口,堪称京城一绝。
有些人看惯了电视里演的太监,总以为他们个个权倾朝野、威风八面。
可实际上,内廷里的太监,活得比谁都小心。
稍有不慎,轻则杖责,重则丧命。
宫墙之内,不知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死去,尸首一卷草席,丢进乱葬岗,或是直接送进焚化炉,化作一缕青烟。
正因如此,内廷每三月便要招募一批新太监。
这些少年,要么是穷苦人家活不下去,自愿卖身。
要么是被拐子骗来,稀里糊涂断了命根。
还有些是犯官之后,沦为贱籍,再无翻身之日。
可即便如此,想进宫的人仍旧挤破了头。
毕竟,比起饿死街头,能在内廷混口饭吃,已是天大的造化。
而王德海作为净事房掌事太监,每逢新太监入宫,便能奉旨外出,亲自查验待净身者的体格。
这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出宫的机会,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。
香满楼的跑堂小二远远瞧见他,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前:“哎哟,爷!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!”
“二楼雅间。”王德海淡淡道。
“得嘞!二楼雅间一位!”小二拖长声调吆喝,殷勤引他上楼,推开最里间那扇雕花木门。
不多时,一桌珍馐美馔便摆了上来。
王德海慢条斯理地品着酒,筷子尖轻轻拨弄着盘中鱼肉,似在等人。
果然,片刻后,雅间的门无声滑开,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影悄然入内。
王德海见状,立刻起身,躬身行礼:“属下见过尊使。”
“辛苦你了。”斗篷下传来低沉的嗓音。
“为尊使效力,是属下的本分。”王德海声音压得极低,近乎耳语,“不知此次有何吩咐?”
“上次安排进西华宫的小太监,可还记得?”
“自然记得。”王德海微微凑近,低声道,“此子生得唇红齿白,更难得的是机敏过人,是个能成事的。”
“你倒是眼光毒辣。”
王德海阴恻恻一笑:“属下在这深宫沉浮数十载,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。”
“此子表面谦恭,可那双桃花眼里藏着的,分明是刀光。”
“不错。”黑袍人缓缓道,“此次渝州赈灾,他献策有功,往后在西华宫,怕是要平步青云了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王德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“如此岂不正好?当初牺牲刘质唱那出苦肉计,不就是为了给他铺路?”
“如今看来,他倒真没让咱家失望。”
黑袍人微微颔首,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,指尖一挑,露出一枚碧玉般的药丸,在烛光下泛着幽幽冷光。
“既然他已站稳脚跟,这枚‘碧落痋丸’,便尽快让他服下。”黑袍人声音森冷,“从今往后,他就是我们在西华宫最要紧的一枚棋子,别出岔子!”
“放心吧!一个不通武艺的小太监,属下还收拾的了。”王德海双手接过锦囊,恭敬收好。
隔壁雅间,檀木圆桌旁,曹正淳、刘喜与雨化田三人静坐品茶。
三人耳廓微动,似在凝神谛听。
不多时,眼中精芒一闪,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“倒是意外之喜。”曹正淳指尖轻抚茶盏边缘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。
刘喜把玩着玉扳指,眼中闪过一丝玩味:“能让王德海这般奴颜婢膝的……咱家倒要见识见识。”
“何必猜度?”雨化田指尖一松,青瓷茶盏轻轻落在桌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叮”。
他凤眸微转,斜睨向隔壁,冷笑道:“不知死活的东西,也配在太岁头上动土?”
曹正淳慢悠悠啜了口茶:“莫急,先别打草惊蛇,通过王德海这条线将他背后之人调查清楚即可!”
雨化田唇角微勾:“那便……去会会他?”
三人相视一笑,起身离席。
一个时辰后,王德海酒足饭饱,心满意足地踱出香满楼,沿着幽深的巷子往净事房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