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道如此之小?”
殷惟郢眸光微停,旋即淡淡道:
“能长生成仙便是。”
周依棠失笑了下,转身一步远去,
“有时能如你这般逍遥自在,那也极好。”
再抬头,人已倏然消逝,举目难寻,殷惟郢不明就里,便转身折返归去。
……………
储意远脑子昏昏沉沉,记忆里黑的白的黄的蓝的都混成了一锅,一股脑地烧红成铁水浇进脑子里,叫人光是回想一下,脑子就疼得要命。
是因七魄离体,回归后不能适应,就像一个睡了很久的人往往第一时间不能操纵身体,气攻心窍下,魂魄相斥。
待陈易一张符箓贴到脑袋上后,他的头昏脑胀终于缓解了不少,接着便听陈易谈起在那处墓穴中的遭遇。
储意远听得一惊一乍,面色惨白不已,同时眼睛里冒着茫然和狐疑。
“储香主…什么都没印象?”
“没印象…我只记得一声轰隆的巨响,快刺破我的耳朵,然后脚下有点晃,好像摔了一跤,之后就不太记得了……”储意远努力去想,脑子里唯有剧痛。
“不必强行去想。”陈易摆摆手道,顺便观察了下储意远的情况,心生思绪。
包括储意远在内的白莲教人或多或少都经历了魂魄离体,他们正三三两两倚着断碑喘息,互相依偎。
陈易踢开脚边的碎石,望着远处狼狈的白莲教众发怔。储意远正靠在断树上揉太阳穴,其他教众一样也不过是脸色惨白,头昏脑胀,可东宫若疏为什么偏偏长出羽毛?
这其中差别,究竟为何?
东宫若疏的身躯位于殿宇深处,身后即是大司命乘龙下凡的壁画。
白莲教人如人俑般围着石台而立,九尊青铜鼎亦围作环形,石台处即是那曾为大司命的遗骸,如同古老的傩祭重现世间。
陈易每每念及此处,便泛起鸡皮疙瘩。
必然有其用意……
陈易倏地心声问道:“老东西,我有个疑惑,你是怎么从那种楚墓被挖出来的?”
无论如何,身为明暗神教的圣女,都应与上古年代的楚墓毫无关系才是,可在她的口中,明暗神教与上古之事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“不是我被挖出来,而是无生鼎被挖出来。”
“那又有什么不同?”
“可大了,”老圣女终于缓缓吐露道:“我一直都在这里面,而这鼎…它是一道门。”
“门?”
“通往无明世界的门,古人们说,在很久很久以前,有个漆黑得比漆黑更漆黑的地方,那里生和死的界限并不清晰,死即是生,生即是死,帝舜刑殛鲧,鲧死而化黄能;蛇乃化为鱼,颛顼死即复苏……”老圣女嗓音苍老幽深,“他们把那里叫做…‘羽渊’。”
“羽渊…即是无明世界?”陈易大感惊奇,“无明世界…不是佛门之语?”
“呵,名字是佛门的没错,可地方是同一个地方,只是称呼不同……佛也好,道也好,儒也罢,包括我们,大家都把它们当做不同的两家,把两家的东西都当做不同的东西,可世界是相同的,两家皆处于此世中,又何来分明的界限?只是混淆在了一块,人云亦云,真假难辨。”
老圣女顿了顿,而后语调拔高道:
“唯我圣教,知古晓今,足以窥得此世真相。”
陈易不著一词。
老圣女口口声声说佛道儒蒙蔽世人,可在三家眼中,明暗神教又何尝不是,世事真假难辨,陈易不会轻易便下定论。
“我知道你在旁敲侧击什么。”老圣女忽地道。
“哦?”
“魂兮归来……他们是在招大司命的魂。”
远处传来闷雷,天地一惊,话音落耳,陈易忽然想到,那处壁画里,天门广开,大司命乘龙车而降,着玉衣携灵花,降临下土。
而东宫若疏即在壁画之下。
这哪是什么她的魂魄不好吃,分明是要把她的躯体当做下凡容器!
怪不得东宫若疏肤生仙羽,
凡魂进不得仙躯,仙魂如何?
………
秘境既已发掘,又重归地下,储意远也再无停留于此的理由。
他这一回特意过来,原来是为了将功赎罪,以此弥补湖广白莲教的损失,可事与愿违,不仅白忙活了一场,险些还把小命搭进去。
周遭只有几位同生共死多时的亲信,储意远在外人面前虽说镇定,可是早就心如死灰,当下要散尽手中财货,要几人回总坛后各寻出路,以免被自己牵连。
“香主,事还没到这地步。”一人把钱财推回道。
“没到…怎么没到,待我回总坛之后,去香主之位都是轻的,只怕要被正法,无生老母在上,死后能回真空家乡,也算值了。”储意远只有无奈苦笑,又推了过去。
“别心死,咱们还有出路。”那人又推回来。
出路?
见他不似诓人,储意远提起一丝希望道:“哪里的出路?”
“那个陈千户……”话音压得极地,落在这几人间如同惊雷。
储意远又惊又怒道:“他于我们有大恩,你怎敢叫我出卖?”
那白莲教人心道他没想到出卖的地步呢,随后仔细解释道:“…不是出卖,而是扯虎皮做大衣,他武艺高强,又天下通缉,更是明教出身,总坛不可能不重视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……”
“我们得傍住这条大腿,让他哪怕不出面保我们,也能让总坛的人投鼠忌器。”
储意远眼睛一亮,
这倒是个好法子。
陈易的武功储意远看在眼里,其名声更是恶贯满盈,此人必受教内重视,若能仰仗其威名,哪怕被去掉香主之位,未免不能保全一命。
“话又说回来,我们目的地不同,迟早分道扬镳,这又该如何是好?”
亲信缓缓献策道:“陈千户贪财好色,天下皆知,我们只需投其所好即可……”
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