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申请人姓名时微微凝滞。
“张蕴元?”
签字笔在审批栏悬停三秒,最终落下个圆融的\"准\"字,笔锋藏着的颤抖怕是只有我自己才能察觉。
望着窗外的大雨,和玻璃窗上反射的逐渐发福的中年人形象。
我忽然想起,在档案室焚烧死亡证明时,火舌舔舐纸页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在垃圾堆旁蜷缩,垃圾里蟑螂爬行的窸窣。
火焰的余温透过档案袋传到掌心。
这些用简短几句话就给人的一生盖棺定论的档案,像一个个被掐灭的烟头,在轮回的烟灰缸里积成小山。
窗外的闪电劈开雨幕,刹那间我在玻璃倒影里看见的,仍是那个浑身溃烂的少年。
若真有轮回,我这双批了半辈子死亡证明的手,该判入第几层地狱?
… …
那天,徐行闯进我办公室。
用钨针抵着我的喉咙时,我差点笑出来。
这小子,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莽。
特别是当钨针的寒气刺破油皮时,我竟有些欣慰。
我也不知道我在欣慰什么。
或许是他这一身锐气,是我这浑浑噩噩几十年里从未拥有过的快意?!
我本想告诉他真相。
可看着他赤红的眼睛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。
于是,我改口了。
我说:\"师弟啊,你从来就不在计划内。\"
他愣住了。
我看着他攥紧的拳头,心里忽然有些彷徨。
师父的棋局,终于要收官了。
而我……
也该退场了。
有些人天生该在光明里燃烧,而我,注定是护火的灯罩。
… …
有时候半夜惊醒,我会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四十多年了,我依然会梦见那个蜷缩在垃圾堆旁的自己。
师父总说人要往前看,可有些记忆像扎进肉里的刺,不碰也疼。
那天徐行问我为什么甘愿当棋子。
我没告诉他,这世上有些人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力。
能成为师父的棋子,已经是我灰暗人生里最亮的光。
现在想想,我这辈子最像样的两件事:
一是没让师父失望,二是没让那小子看出我有多羡慕他。
(苦笑)其实当诱饵也挺好,至少证明我这枚棋子......
还有被吃的价值。
……
刀刺进胸口的时候,其实没那么疼。
血液的腥甜涌上来,我反而松了口气,就像是卸下了什么。
原来四十多年的阳寿这么轻,轻得像师父当年为我退热时,落在额间的那捧湿巾。
终于……
不用再演戏了。
我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,那是师父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。
符脚还是歪的。
像极了我这一生。
……
小师弟现在……
应该找到目标了吧?
希望他别像我一样,画符画得那么难看。
他问我:
“你怎么确信,到时候我还是我?”
可我不是我… …又能是谁呢?
诱饵存在的意义,本就是被吞噬啊。
只是... …
不知我烧的那些命格簿里,可有来世再做师父弟子的机缘?
……
关。
这个姓,其实挺好的。
至少……
它让我关上了前半生的苦难,又关上了后半生的秘密。
… …
… 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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