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......嗟天地之有常兮,长幼序分——”
王揖坐姿散漫,醉笑执筷,横击酒樽,随即手臂一伸,筷指王扬。
王泰神色焦虑,看向王揖:“五叔——”
王扬长身斜倚,宝蓝衣衫逸宕,眼角含微醺,白面染飞霞,手指如笔,在空中连划,笑意吟吟:
“缅宗族之绵邈兮,叔侄情深!”
王泰只好看向王扬:“之颜呐——”
王揖哈哈大笑,抬手虚引:
“观棠棣之联辉兮,荆枝共茂!”
王泰耐住性子,又转过头:“五叔,要不先——”
王扬振衣坐直,横袖一挥:
“沐兰桂之齐芳兮,玉树同春!”
王泰也抓住节奏了,不叫王扬,迅速看向王揖叫道:“五叔咱——”
啪啪啪!
王揖抚掌叫好:“好一个玉树同春!这韵协得好!贤侄,你留点神,我可要入典了(联赋中用典)。”
王揖稍作思忖,王泰赶紧插话:“五叔,刚才说——”
“有了!”王揖筷箸斜挑,声音悠长:“思周公之握发兮,成王沐其深恩。”
王扬略一沉吟,王泰马上开口:“之颜——”
王扬自斟自酌,意态深沉:“念季子之让国兮,后昆仰此高魂。”
“接得妙啊!”
王泰突然拍了一下桌案,大声称赞,把王揖、王扬都吓了一跳。
“这句接得妙!五叔您用的是周公佐成王的典故,之颜续以季札让国的美谈,这一佐一让,都是亲族大义的范章啊!更妙的是周公与成王乃叔侄,季札第三次让国,亦是让位给其侄,也涉叔侄典,可谓事对合契......”
王泰笑容灿烂。
插不进话?
那我加入总可以了吧!
“五叔,方才——”
王泰夸完王扬,正要引入正题,王揖筷子一指王泰,兴冲冲道:
“仲通,你赋下句!”
王泰:(⊙o⊙)
王泰虽说本身不擅长作赋,但若是感觉到了,也能勉强上阵。只是一来他心思不在此处,根本没感觉。二来开始时也没细听,文脉接不上。要是他不太懂赋格,还真敢莽出两句。关键他还懂,一懂就真不会接了。
他现在就是很无语,正吃着饭,喝着酒,说着正事儿,然后这两人突然就联上赋了!还他娘联的是骚体赋!他现在试图回想这联赋是怎么开始的,根本想不出来,因为开始得没有任何征兆!
最关键是他的话还没说清啊!就这么滑过去了岂不是坐实了他查了谱之后还认了小畜生?
王泰一笑道:
“侄儿拙钝,若勉强续貂,难免坏了清韵,就不献丑了。”他说着看向王扬:“之颜才思敏赡,实在令人钦佩。说来惭愧,咱们琅琊王氏,绵延百代,支系繁复——”
王扬接口道:
“支系确实繁复,但架不住阿兄敦叙彝伦,用心查访啊!若无之前阿兄不辞辛劳,辨谱系,明族党,与我叙亲通问,我今日还是如孤蓬飘萍,举目无亲。来,阿兄,我再敬你一杯!”
王泰被王扬精准预判,切断话头,心中大骂王扬狡猾,口中推脱道:
“其实我辨得也不是很明——”
“阿兄你就不要谦虚了!”王扬看向王揖,叹道:“我这个阿兄什么都好,就是太谦虚。”
王揖笑道:“仲通一向如此。”
王泰:???
“五叔,我不是谦虚,我是真查得不太明白。要不五叔,您亲自查查?”
王揖一笑:“你查都过了我还查什么?我还能信不过你?”
王泰想吐血。
王揖看向王泰,认真说道:
“仲通啊,在这件事上,你不必过谦。所谓‘克明俊德,以亲九族。’‘亲亲之义,寔在敦固。’你敦亲疏属,叙问同族,使飘萍者得依其本,离散者复聚其宗,这既是你的德行仁义,也是光大我王氏门楣的善举——”
王泰流汗:“五叔,其实不是——”
王揖声音一高:“更何况你还发现了我王家的千里驹!你是功臣呐!来,侄儿,我也敬你一杯!”
王泰流汗更甚,脸都有些热(急)红了,慌忙解释道:“真不是——”
王揖皱眉:“真不是什么?难道之颜不是千里驹?”
王扬向王泰拱手道:“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千里驹,不过阿兄确实是我的伯乐。”
王泰连连摆手:
“你阿兄不是伯乐,你阿叔才是伯乐!”
王揖爽声大笑:
“我就算是伯乐,可远在京中,也没有这个千里眼啊!”